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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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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玄水真君後,慶諾神官這才整理好衣衫趕往“琉璃宮”,不曾想到他剛踏入宮門便看見天帝與天後在忙著丈量一個放著假山的琉璃大缽。仔細一聽,方知原是那兩尾小魚不知何時孕育了數枚晶瑩剔透的透明魚卵,天帝直言天後豢養的這兩尾小魚終是修成正果了。

青鸞看見他的身子便是急急地提裙跑來欲要他去幫忙,奈何他本就是頭玄鳥,對於水族的習性本就不大了解的,看著青鸞一臉期盼的神色,本是要出口的“不會”二字生生被他咽了下去。他輕咳一聲走到天帝身邊,“卑職見過天帝、天後娘娘,可是需要卑職打下手?”

“你來得正好,你給本天帝看好天後。”天帝擼起袖子忙於眼前的假山擺放,隨後又仔細地放了些水性生長的草兒,空蕩蕩的琉璃缽在其巧手之下化作一個小小的詩情畫意。他小心翼翼地把兩尾魚兒與那些透明的魚卵移到琉璃缽中,待得一切完成,慶諾神官指揮著仙娥把舊物撤走,青鸞已是備好凈手的花露水。

鳳欒曦、青鸞與慶諾神官也是頭一回見識到天帝的對於園林的造詣,兩尾小魚在這個琉璃缽中既是主角也是游客,假山之內更有亭臺樓閣,變換著角度更是看到不一樣的風景般。曾有那麽一位凡人以詩詠志:“婉彼鴛鴦,戢翼而游。俯唼綠藻,托身洪流。朝翔素瀨,夕棲靈洲。搖蕩清波,與之沈浮。”,那位凡人以此詩道自身恬靜無欲,只願與良人相棲相宿而拒不出仕。如今在天帝的巧手之下這琉璃缽處處頗有這情意綿綿的意境,不知天後可是猜中天帝的心思?

“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鳳欒曦淡然一句已贏得天帝與慶諾神官的喜色。

天帝與“四禦”真皇不同,他本就是老天帝蓄意培養的繼任人選,而“四禦”真皇能登極乃是靠著自身的運籌帷幄與對兵法的深究,在仙界的老一輩神女眼中乃是莽夫出身,縱然往後的十幾萬年深究詩詞歌賦卻也不及天帝此等從小便在雅致中熏陶長大的儒雅公子。

“今夜若能再有這佐飯之物甚好。”天帝含笑道,上回她的“高湯山藥泥”讓他吃得過於盡興,乃至腹脹了一夜之久,隔天更是要竈房熬煮了一碗山楂湯。因著怕被她知曉,他還勒令藥君莫要去外揚。

“你若喜歡,我這便去置辦。”鳳欒曦桃花眼眸一轉盡顯柔情,那夜過後她不再是滿身硬氣,反倒是多了幾分深陷桃花般的柔媚。

是她一直一葉障目太深了,這般多年她一直在責備自己,因著天帝的討好而不知不覺地沈淪,正如元安陽所言,若她當真厭惡天帝,誠然她只會覺得惡心不已而非情迷意亂。直到那夜青鸞的掏心掏肺,著實讓她惶恐,這樣執拗的青鸞何嘗不是她的多年寫照?

她,終是想得通透了,活到這般年歲方才明白所謂的不幸不過是執念太深,再盛的熱情終有磨滅的一刻,逝者如風消散,可在生之人仍舊需得活下去。眼前的日子並不難熬,比起青鸞“願得一人心”的遺願,她並非毫無依傍,除卻滿身珠翠身旁尚有一樁含苞待放的桃花,如今這花苞如何盛開權看她如何愛惜。

在大是大非跟前,她尚能明辨是非、順心而為,可在兒女情長上卻一葉障目太深,不知如今還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麽?思緒思及此便打住了,她懷著忐忑不安的神緒對著“楚雲鏡”跟天帝邀了一句:“你可是得空?我這雙魚兒似乎有點異樣”,換來的是他略微激動地回了句:“稍安勿躁,半個時辰後便到。”

然則,他不到半個時辰便趕來了,當儒雅的大掌一探琉璃盅內的玉泉水便知一二了。天帝將將指使了“琉璃宮”的仙娥搬來替換的琉璃缽,就連那些僅為觀賞所用的假山等一並送來,她本想給他打下手不想卻被他將將攔住,直到慶諾神官的身影翩然而至。

看到她淡漠的眼眸深處多了女兒態的神緒,天帝略微詫異但很快就被胸腔內湧出的暖意掩蓋,此刻的他如獲至寶般摟著她的肩膀輕笑。期盼多年之事成真的喜悅,讓他一下沒控制好愉悅的心情,情難自禁地在她臉上印了一記,她不再扭捏反倒是欣然接受。

慶諾神官見狀,無需天帝沄洌多言半句已是轉身領著兩名童子往“淩霄臺”去取來明日上朝需要的用度,回程的路上湊巧遇到天嬪黛絲挽著食盒領著侍女在甬道處。天嬪黛絲本是略微失望,可見著他的身影便遣人把他喚住:“神官請留步,天帝為何不在‘淩霄臺’處?”

“回稟天嬪娘娘,天帝此刻正在‘琉璃宮’忙碌著。”慶諾神官恭敬地福身。

“可是天後娘娘身子不爽?煩請神官引路,本宮身為嬪妃合該前往細看。”天嬪黛絲以為鳳欒曦因著有孕而身子不適,畢竟她腹中的乃是嫡子,難免沄洌會上心些、著急些。那時她不也是因著懷了怡樂元君而諸多不適,還好幾宿地要沄洌留在身邊陪同。

“天嬪娘娘,請恕卑職直言,‘今非昔比’四字還望天嬪娘娘仔細琢磨。鈞天天闈本就非東荒之地那般隨意,天宮天闈講究著‘平分秋色’之度,也是權衡廟堂之度。天嬪娘娘也無需臆測天後娘娘的身子如何,往後只需恪守本分便能安穩渡過餘生。”慶諾神官對於鈞天天闈素來不愛搭理,只因他雖是伺候天帝多年卻未曾交出過真心實意,如今出口規勸乃是真心實意地為了天帝謀劃,避免天帝再次因著天嬪黛絲的任性被“四禦”揪著把柄。

天嬪黛絲之任性他早已見識不過少,天嬪明知天帝有家室仍舊百般招惹;天嬪入宮前已是多番借口獨占天帝,那時的她不過是東荒之境的一頭地蛟,不時使些小性子於久居天宮的天帝而言難免稀奇一些;可如今的她已是天嬪,這小性子便要收斂鋒芒而非恃寵生嬌,欲要在天闈之內“獨占鰲頭”,牽扯天闈的嬪妃之不痛快。

加之,早前便也是因著天嬪黛絲入宮,惹得一直安守本分的天後毅然提出仳離的奏請,隨後又牽扯出天後有心扶持她為繼位天後的隱秘,最後更萌生出奪取元鳳族仙元續命。如是種種,何處不是顯露著她包藏僭越後位的心思,先遑論此事皆是天後娘娘步步為營地部署所致,且看天帝終是擇了天後娘娘而“廢”了天嬪便知個中深淺,天嬪終是個妾而非能並肩而戰的天後娘娘。

依他所知,老天帝對天嬪黛絲本就不大喜歡,默許其恣意妄為也是因著天帝的顏面,還有惦記著那怡樂元君;於天帝而言,天嬪黛絲不過是“求而不得”的退而求次,如今天後與天帝之間頗有冰釋前嫌的意味在,若天嬪還不自知地去滋事,把那一點兒的愧疚也磨滅掉,她在這天宮更會寸步難行了。

“從前神官便是這般好拿架子,本宮尚未封位只稱呼本宮‘姑娘’二字,如今封了位分也敢在本宮跟前以天規自居。”天嬪黛絲眼眸處難掩酸澀,誠然慶諾神官所言乃是句句屬實,她最為懼怕的事兒終是成真。她一直樂於借著鳳欒曦的三分神韻贏得沄洌的青睞,可影子終究不過是影子,在本尊跟前乃是一文不值。

“天帝心中念著誰、記掛著誰,天嬪與卑職乃是心如明鏡得很,往後還望天嬪娘娘好自為之。”慶諾神官說得不卑不亢,“卑職所言是真是假,想必天嬪娘娘自會思量,畢竟‘花萼樓’並非福地。”

誠然九重天宮也非全然是個寧靜致遠的天家宮闕,每座深宮之內皆有一處刑法之地的陰暗,鈞天赤霄宮如此,蒼天碧霄宮、炎天練霄宮、玄天玄霄宮、顥天黅霄宮更是如此。皇權中的戰場比天闈中的更甚,這些神皇主持了這般多年,乃是歷盡千帆,如何把危機在萌芽期扼殺早已是秘而不宣的生存之道。

在鈞天天闈深處有一所名為“花萼樓”的兩層高建築,這名字雖是取得詩情畫意奈何卻與凡間後宮的“暴室”無異,裏面關押的皆是因著犯了天闈禁忌的、不甚聽話的,那位東海公主受刑之地便是在這“花萼樓”內,能進這樓就甭想活著出去的。

慶諾神官福身便領著童子離開了,若天帝不過是個尋常神君興許會獨獨屬於她,奈何天帝乃是三界主宰,註定不會獨獨屬於她一人,若再拎不清自身的身份累及旁人,招來殺身之禍誠然也怪不得別人心狠手辣。如今的天嬪黛絲哪還是當初那個青澀的小姑娘,那時說著不計較的小姑娘如今越發變得計較了,也顯得貪婪了。

回到“琉璃宮”之時已到了午膳的時刻,天帝已與鳳欒曦雙雙坐在四方桌前,天帝遣走了慶諾神官與青鸞,兩人就如尋常夫妻那般相互布菜、小酌幾杯。

桌上的菜肴雖不及仙廚所出的那般精致,卻也是鳳欒曦仔細張羅的,除卻有天帝甚為惦記的高湯山藥泥,還有他曾多下箸的涼拌魚皮、鹵鵝片、菊花腎球、及雞湯煨瓜苗。這些菜曾出現過在他的過往膳食中,每到皆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曾私下問過仙廚,得到的答案皆是不知此菜如何烹煮。

近日除卻自身家事兒,還有東海水君的上奏,東海水君乃是極力舉薦其五萬歲的幼女到天宮來當天嬪,然則他如今著實無需再以此等虛無的姻緣維系彼此。四百年前九尾金狐仙帝也極力舉薦其帝姬——艷名響滿三界的一代妖姬姒昭,奈何也被他以四兩撥千斤的之態拒絕了。

他已過了期盼著萬花叢中過的年歲,如今的他已是往廟堂之事上發展,至於天闈不過是閑時調劑身心之用,如今的一後三妃五嬪已足夠讓他煩心了。這六萬年來因著修為不足或是被構陷的妃嬪折了不少,也正好省了他的心,若非他覺得虧欠非得為黛絲謀個嬪位,誠然如今存下的不過是一後三妃四嬪。他的天闈之內神女不少,但能並肩作戰的卻是寥寥無幾。

“你已是第二碗了,不怕脹氣麽?當真是又老又嘴饞。”見他已是進了第二碗高湯山藥泥甚至有再添一碗的動作,鳳欒曦不得不提醒一番。此物雖很能佐飯,奈何也非容易消化之物。

“你若做得更多,我吃得更多。”話語間他又下手盛了第三碗,懶理鳳欒曦阻撓的眼神,就連桌上的份例也吃盡,三碗下肚他已是甚有飽腹之感。

天帝發現自己幾乎每每在她跟前栽跟鬥,此刻他又是因著貪嘴而吃撐了,他躺在小榻上由著她坐在床沿替他揉著肚子。鳳欒曦沒好氣地支了青鸞去熬煮有助消化的烏梅湯,她手勁頗為溫柔地替他揉著肚子,幼稚!他到底幾時方能許她舒心些?這邊廂不承認嘴饞,那邊廂便貪嘴多吃。

“完了,完了,再下去我難免胖成球。”天帝含笑看著她,嘴裏也嘀咕著些僅有兩人能聽到的甜蜜話。

“老實交代,你把我底細摸得這般透徹,你到底要如何?”說是合作,他卻又終日膩在她處兒女情長,需說她是天命所歸的天後即便獨領風騷,底下的天妃天嬪也不敢置喙半句,奈何天闈終是將就著“平分秋色”的。

“既是合作誠然我也不過是當個小白臉,待你好生養育我。我妻子這般能幹,誠然我不當天帝也不妨當個小白臉。”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之故,自她卸下了那身硬殼,這人也變得嬌俏多了,就連說話也變得柔情。

“沒句正經話,你終日以調侃我為樂。北極真皇便是這般,他的皇後才跟他置氣的。”她碎嘴了一句,北極真皇與其皇後算是“英雄配美人”之典範,這雙夫妻已是成親多年卻一直感情深厚得讓人羨慕。

說起此事,鳳欒曦便覺得可笑,北極真皇的皇後本就是個飽讀詩書、儀態端莊的閨秀神女,這行徑比昔日黅霄宮的天嬪單柔更有扶柳之姿,就連行事作風頗為不羈的北極真皇也一見誤了終身。那日聞說北極真皇不知為何以妄語調侃了皇後,皇後本就是個臉皮極薄的,被他這麽一調侃便較真置氣了。

“他呀,算不得調侃,乃是自作孽不可活,若有自知之明就不該去招惹此等弱質女流。”他失笑地道,難怪那日北極真皇說話乃是戾氣滿滿,虧得爺爺還以此調笑他的“失誤”,這皇後的母族本是個迂腐古板的夫子家世,對於北極真皇此等熱情的天性自是難以招架的。

從前他初見之時也深以為懼自身大聲了些,可會嚇得這位扶柳之姿的皇後驚得三日不敢下床。誠然,自詡魯莽的神君男仙見著了北極真皇的皇後、黅霄宮的天嬪此等扶柳之姿的姑娘皆會自慚形穢而謝敬不敏的,也虧得他北極真皇敢去招惹。

“說得當真動聽,也不知是何人不時被舉薦美人也不好推諉,待我細想似乎連那一代妖姬九尾金狐仙帝姬姒昭也在你花名冊之列。話說,那時的你為何不敢納了安陽?”為免彼此尷尬她只得硬著頭皮沒話找話,思來想去於這些神君大都喜歡談美艷的神女仙子吧。

“縱然她很是美艷,奈何我本就不曾屬意於她。她乃是我親表妹,在我眼中便是個只會擼狗抱貓的妹妹,我作為兄長豈有這般不知禮義廉恥?”天帝聞言顯得一臉無奈,“加之,那時勾陳帝君待她存了男女念想,每每遇到她皆會刻意招惹她的註意,我雖非剛正不阿的神君,但奪人所愛本就非君子所為。”

縱然她絕艷無雙的美貌是四海八荒六合裏唯一能與九尾金狐仙帝姬姒昭媲美的,她的嗓音比起如今甜甜糯糯的塗姬更顯嬌嗲,奈何她一言不合就九“頂”,除卻勾陳帝君此等霸道得讓人生畏的神君誠然也沒幾個能鎮得住她。

“難怪那時爍蘭公主曾私下與我嘮叨,說安陽終日藏匿行宮之中,許是招惹了個了不得的神君。君子不奪人所好,這般細想你也算是謙謙君子一枚。”鳳欒曦恍然大悟道,原是不關乎安陽的美醜,而是在他眼中此事算是有違人倫道德。

“鳳欒曦,你就非得削我方是舒心?!就她那嗜好在太歲頭上動土的劣根性能免則免,我自問心血少,經不得她這般折騰。你可是忘卻了她出嫁之初曾有那麽一回小宴,她把玩笑鬧得頗大,飯後非得嚷著喝甜湯,上來不過是寥寥幾口便作罷,勾陳帝君二話不說把她的碗往玉石處摔了個粉碎,隨後更是泰山崩於前也臉不改容地說了句‘從此,辟谷。’,自此你可曾再見過安陽再敢造次?”

終章

那時不過三萬八千歲的元安陽在性子上與如今的塗姬確是無異,皆為孩子氣極重。加之那時天嬪單柔早已待勾陳帝君生出了男女念想,是以不斷從旁教唆她,而她也稀裏糊塗地擇了個要不得的時刻作妖,以圖作仳離之緣由。

旁人許是不知,便是因著此樁不識大體之事,元安陽當真把勾陳帝君徹底惹怒。可縱然帝君被她氣得不輕,也不過是以抄寫《女誡》、每日捧熱茶罰跪半個時辰作責罰,至於尋常神女仙子、嗜好秘辛的好事之人所臆測的“罷黜後位、直接攆走”之事乃是不曾有過。

勾陳帝君如何剛正不阿姑且勿論,需知但凡有些見識或是薄有文墨的男子皆不會輕言仳離,一則休妻茲事體大,若無犯下不可饒恕之罪又或是“七出”之條絕不能輕易為之;二則強行仳離乃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愚蠢之舉,他日只會淪為旁人的笑柄或是旁人彈劾之把柄;三則縱然是神皇及人皇也非恣意妄為,廟堂與後宮本是同根之物,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凡人話本子裏動不動就廢後、休妻之事並非無常,卻也僅為偶爾為之。在一眾仙僚眼中,勾陳帝君除卻統禦三界兵甲有道,這治理後宮也頗有門道,但凡帝後得了賞賜,天嬪定必有之。若當真要辨個高低,帝後的皆是帝君親辦的,而天嬪的是現成的。

天嬪單柔聰慧卻也糊塗,若她不貪圖帝君的情愛只圖其憐惜,能恪守本分地扮演好天嬪的角色,誠然帝君總會照全她與西海母族的顏面擡為天妃。然而,天嬪單柔也並非表面那般是個溫婉柔弱的小女子,自她存了不該有的情動,便已是無法滿足於安分守己,處處欲要拔尖,甚至生出了覬覦後位、謀害天家子嗣等的大逆不道之執念。

然則,那時勾陳帝君已然是察覺出天嬪單柔的不安分,靜觀其變不過是頗為賞識其對藥理之精通,不動聲色也不過是謀劃著留下她以備不時之需。直到她下毒謀了帝後豢養的那頭盤瓠犬之命,更以藥理謀害帝後鳳體,阻撓天家子嗣的出現,這人心之歹毒當真讓人脊背發寒。

謀害嫡家主母乃是罪犯滔天,凡間自有刑法責罰,天宮更是如此!

這就如他與鳳欒曦之間那般,縱然是鬧得最不可開交之際,鳳欒曦的執拗惹得他最為萬蟻噬心般難受之時,他動過罷黜天後的念頭不錯,卻也不過是臆想而非真實地行動過。便是他最為糊塗油蒙了心智之年,也不過是上奏老天帝要把鳳欒曦禁足“琉璃宮”半個月,以儆效尤。還好老天帝不曾過多幹涉,僅是只回了句:“心亂神動,心動而不自知,莫再自欺欺人。”

那時他便思量著這句話乃是何種用意,直到他浮想聯翩地臆測著鳳欒曦仳離後覓得如意郎君,想到那張久違的星燦月朗的明媚只為旁人再次盛開,他的內心就如被人強行奪走本該屬於他至寶般難受、甚至隱隱作痛。

一來鳳欒曦素來張弛有度,即便是最青澀的年華也不似小神女那般作妖過;二來那時的她心思雖不在他身上,卻也不曾故意給他添堵過,然則她獨身一人也能過得很好。塵封多年的感情一經翻開,便再也提不起“罷黜”的念頭。

那時若非韓林神官機智地窺探出天嬪的齷齪,來個先發制人,從旁引導元安陽率先到“勾陳殿”負荊請罪,然則她早就被天嬪單柔害得仙命不保又或是丟了帝君的情愛、終身郁郁寡歡。

便也是那時,天帝隱約感覺韓林神官對元安陽動了不該有的念想,若他收斂得妥當興許能助元安陽平穩地在黅霄宮渡過餘生。凡人常言:“友之妻不可欺,友之夫不可扶。”,說的不也盡是迂腐古板的陳腔濫調,到底是他高估了韓林神官的自制力。加之,感情之事本非旁人所能控制,韓林神官也終是把持不住幹了糊塗事、觸碰了勾陳帝君的底線。

“誠然確有此事,我與安陽相熟便是帝君有意引薦的,說是遣她跟我學些治理後宮的理論,原是有心不許她再接近天嬪單柔。”鳳欒曦經天帝這麽一句方才想起著實有這麽一樁事兒,那時的她還暗自慶幸自己無需侍奉這麽一位脾氣霸道的上古老神尊。

誠然元安陽沒有重蹈覆轍成為一代妖姬,勾陳帝君乃是功不可沒,那樣心高氣傲的天族貴胄,要教導起來著實讓人頭痛不已。黅霄宮內由韓林神官悉心教導主事管賬,琉璃宮內由她悉心教導協理天闈,那時她與韓林神官可謂折了半條仙命方得成果。凡間有“孟母三遷”,天宮有“帝君護妻”,這般用心良苦,難怪安陽終是被他以“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之勢擒拿住。

想來,她母族雖非官宦世家卻也是講究著規矩的,也不似北極真皇皇後母族那般講究禮義廉恥、端莊賢淑,卻也是從小各種端莊容姿課業不斷,是以出格之事,她鮮少碰觸。然則,最為出格也最為無奈便是當了東極真皇座下的。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天帝看著她陷入沈思的容顏,幽幽地以《詩經》之詞讚美著。

“終日口甜舌滑,沒個正經的模樣。那日‘螃蟹宴’之後,我予了各宮一對螃蟹,其中北海公主處多給了一對於皇子夫妻。”她沒撤地推了他一記,難得是北海公主竟欣然接受而非從前那般凡事皆會嘀咕幾句。

“你辦事素來妥當。”天帝驀地執著她的柔荑放在心房處,薄唇幾經蠕動卻又不敢開口,思來想去終是說了一句讓人找不著北的話:“你會等我嗎?”

她先是一楞,待得水汪汪的桃花眼眸落在他晶瑩的眼眸,鳳欒曦既沒有搖頭要沒有點頭。“我不會等你,但可走得慢些能否追上便看你的腳程。”

“你說的,莫要誆我。”她伸手撫上他耳後的穴道輕柔地幫他按摩,天帝在她的巧手之下逐漸意識模糊,漸漸睡了過去。鳳欒曦替他取來毯子蓋上,每日需得檢閱那麽多的公文,自然而然地也不再把心思放在兒女私情之中。

午休醒來,天帝在她的侍奉下穿戴整齊地出了宮門回去辦公,而她也樂得清閑地領著青鸞去優缽羅池走動。湊巧的是天嬪黛絲也在那兒,也看見了她們主仆的身影,自她入了宮,鳳欒曦與她雖是同住九重天宮卻也鮮少碰頭。

“嬪妾見過天後娘娘。”幾月不見初入天宮的不適已然褪下,如今的天嬪乃是落落大方地上前福身。因著她的身子越發羸弱,如今不過是秋季,她已是披著厚重的披風。

“早些日子本天後已免了你的晨昏定省,妹妹當真無需多禮。”鳳欒曦看得出胭脂水粉下的她氣色不大好,天帝每日皆會抽些日辰去她宮中閑坐片刻,因著她病氣極重,藥君已進言她折騰不得——言下之意便已是個活死人般。

“嬪妾與天後娘娘‘鬥’了這般多年,終是嬪妾輸了。天後娘娘興許覺得自身不曾與嬪妾鬥過,奈何嬪妾卻一直在跟娘娘爭鬥。”天嬪黛絲與鳳欒曦沿著池邊並肩而行,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得很。沄洌雖是每日過來陪她說些話,奈何這眼眸處的喜色一看便知因何人而喜。相比自己的形容,鳳欒曦越發容光煥發了,也更讓她心中生恨了。

“娘娘素來高高在上,想必也不曾嘗過在夜半之際,聞得身邊之人喚他人名字之苦澀,更遑論心愛的男子直言心中一直愛著旁人的痛苦。”那時的她說不恨也不過是些自欺欺人之話,可她不能在沄洌跟前展現出吃味,因著他本就言明自身是有家室的,是她百般勾引在先。

沄洌與她說得最多的便是“鳳欒曦這樣”、“鳳欒曦那樣”,每次她故意繞過這個話頭,奈何最終還會被他帶回這個話題之中。她雖是獨占著沄洌,奈何“鳳欒曦”這三個字終是橫在他們之間,仿若沒了這號人物,沄洌便不知如何與她交談了。

“你等之事,本宮本就不宜牽扯。此處風大,天嬪身子羸弱,若再沾染了風寒加重了病氣,要得到天帝垂憐便也更難了。”鳳欒曦淡淡地打住了天嬪黛絲的傾吐。

她與塗姬不同,塗姬不過是一葉障目過度崇拜,需得雷厲風行地打住她的癡心便是;而黛絲是天嬪、是與天帝有著肌膚之親的人,稍有不慎便是死無葬身之地。她病重一事在鈞天天闈並非說不得之事,一個“久病不愈”的由頭已能把她攔在宮中動彈不得,若她不欲如此,此刻更是不該在此作妖。

“鳳欒曦,我算是領教了你的清高。你當真如沄洌所言那般,至死也不肯顯露自身的懦弱,我自詡模仿了你六萬年之久,卻終是模仿不了你的風骨。贗品便是贗品,終是抵不過正主的珍貴,若是你,我輸得服氣!”

天嬪黛絲說得如釋重負般,這般多年的自欺欺人誠然也是累得不輕。她很想在鳳欒曦跟前顯擺些沄洌與自身的秘辛,好去惹怒這麽一位高高在上的天後。然則,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如鯁在喉,還好鳳欒曦乃是一介神女而非神君,不若她也會舍棄了沄洌而投奔她的懷裏。

今日慶諾神官之言著實讓她氣得怒不可歇,六萬年的陪伴在他看來不過是須臾般,誰人細問過她可曾感覺到苦楚?她喜歡看著沄洌抱著她的眼神,也深知那道溫柔的目光不過是錯把她看作心裏的她罷了。

“世間男子頗多,你我無需為著天帝而各自為營。若怡樂元君也能如你這般,如今該也是個快樂的小姑娘。”說起怡樂元君,兩人難免又是一陣沈默,怡樂元君對玄水真君用情頗深,奈何玄水真君當真不過當她是小輩照拂。

“我倒是希望她有你這般見識與風骨,而非蒼天棄吾、吾寧成魔的執拗。那時算是我眼掘,竟不許沄洌把怡樂元君交付於你這位嫡母照拂,也當真是糊塗了。”黛絲驀地莞爾一笑,“素聞南荒盛行斷袖,嬪妾以為若與天後娘娘過從甚密,想必定會摒棄了天帝投入娘娘的懷裏。”

鳳欒曦聞言乃是哭笑不得,黛絲此番言論著實讓她頗為意外,她知曉自身的身姿雖非黅霄宮帝後那般性感尤物,卻也是個根正苗紅的神女之姿。她遣了青鸞陪著天嬪黛絲回宮,自己則是悠然自得地往“琉璃宮”走去。

他怎好意思在黛絲跟前說心裏早有旁人,難怪黛絲恨了她這般多年,原是這罪乃是由他而起的。話說他,已是第三回跟她表明心跡了!從前她尚能跟自己說他在誆騙,可如今連黛絲也親口承認,她怎也難以再自欺欺人了。

“當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怎能在黛絲跟前直言不諱心裏有我之事。”鳳欒曦本是想得深切,卻也在不知不覺間蹦出一句埋怨。

“你夫君愛你,不好麽?”一道悅耳的嗓音從她身後響起,她嚇得立馬轉身卻因著慣性撞到了塗姮的身上,那抹不適之感讓她急急往後退了好幾步。對於她這般詭異的行徑,塗姮並不以為然,到底是個以做人婦的神女若不懂“瓜田李下”便是失了婦德。

“塗姮上神?上神怎又來了?”鳳欒曦輕咳一聲好去遮擋自身的尷尬。

“娘娘許是快活不知時日,小神也快半個月不曾到過天宮,今日前來一則因著天帝封了小神一官半職;二則乃是有事相求。”塗姮沒好氣地冷哼一聲,他家塗姬三日不到九重天便覺已是過了三個春秋般難受哭泣,而這位天後都快半個月了卻以為不過區區幾日,這些神皇果真迷得這些神女仙子糊塗油蒙了心智。

“哦?上神竟自願到天帝座下?”若無錯記,天帝與塗姮上神自四百年前青丘平定之戰後便不對盤,加之,天帝曾對其痛下殺手,就連玄水真君也刻意錯開兩人碰見的機會。

“娘娘這說得跟一醉千年似的,果真是墜入紅塵的女子皆是這般恍惚。你等神女皆是以為我等男兒只懂兒女美色,不懂何為權衡利弊。”塗姮搖著手中的綢骨扇,“從前孑然一身,如今有了要守護之人,自是要在仕途上拼一拼。”

“能折下這麽一株牡丹,塗姮上神若無一官半職誠然難以護妻。上神當真很愛她。”鳳欒曦口中的“她”指的正是子音帝君的掌上明珠,四海八荒的第二絕色塗山詩。這位塗山詩雖是個五萬歲的神女,卻已是一株惹得一眾男仙僚心癢難愈的耀眼牡丹,當真是江山自有人才出。

“娘娘見笑了,詩詩在凡間與小神當了一十六年的夫妻,期間所吃的苦楚已讓小神悔恨不已,如今豈能再次辜負。”塗姮上神對於這位旁仙眼中的甚愛天帝的天後娘娘頗為賞識,可惜她早已嫁人,而他也早已覓得此生最愛。

“小神從殘影仙官口中得知,數月前便是因著姬兒割腕之事,帝君與帝後娘娘吵得不可開交,娘娘還躲到竹林處哭了良久,雖說帝君如今安撫妥當,奈何終是我塗家虧欠在先。還望天後娘娘代為轉告帝後娘娘一聲‘對不住’。”

此事雖沒多少仙僚知曉,奈何被他這個當兄長的聽了也覺得塗姬確實造孽不輕,好好的一對璧人便因著姬兒的胡鬧而損了夫妻情分。這夫妻之間雖說和好,奈何折損的情分也是磨滅不掉的,他塗家當真是造孽啊!

“這一聲‘對不住’,本天後權且為你帶話,可接受與否全憑帝君作主。不過,只要安陽無礙,帝君多半也會息事寧人。”鳳欒曦的言下之意便是讓塗姮上神好生“照看”塗姬,若她再敢招惹元安陽之不快,勾陳帝君定必覓個由頭趕盡殺絕。

“天帝有你這位賢內助當真是幾生修來的福氣,若非小神認識詩詩在先,此刻小神定必奮力把天後娘娘拿下。”塗姮隨意一句惹得站在後方的天帝一陣陰寒。

“放肆!區區校尉膽敢冒犯天後,該當何罪?!”天帝極為霸道地出現在鳳欒曦的身側,他一手攬過她的單薄身子像是宣示著主權般。

玄水真君忍不住地拍掌,上回他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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